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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亲娘●后娘●丈母娘》连载之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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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亲娘●后娘●丈母娘》连载之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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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志带着三个居委会的主任以及老师、大姨、徐伟成的母亲、菊英家娘、阿毛家娘、国国家娘、沙奶奶、宣家姐妹等一群人来到地处福州路的上海市公安局大门口,周同志对一警卫说:“同志,我们是来找军管会领导的。”

警卫问:“有什么事吗?”

周同志拿出我的一沓申诉材料对警卫说:“这是市局政治部张文同志的申诉材料,我们要当面交给军管会的领导同志。”

警卫一惊:“张文?我认识他呀!他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周同志说:“如今,他被他后娘诬告成反革命分子了。”

“啊?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奇事?”警卫同情地说:“好,请你们等一会儿,我先打个电话上去,看看首长在不在?”

大姨见警卫这么在意我,就回过头来对宣佩莉悄悄地说:“佩莉,看来有戏了。”

宣佩莉也看到了希冀,她对大姨会心地点点头。

周同志与其是对大家说的,还不如说是故意讲给正在岗亭里打电话的警卫听的:“阿文是全局有名的笔杆子,你们看看,一提到他的名字,谁不认识他?所以说,如今告状、打官司还得有一个知名度的问题哩!”

不一会儿,警卫从岗亭里出来了,他对周同志说:“首长请你们上去。”

周同志颔首笑道:“好,谢谢你了。”

警卫说:“不用客气。”

 

在市公安局大楼里,经过七拐八弯,大家终于找到了市公检法军管会主任办公室,坐镇的是金副主任,他听完我们的陈述,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的申诉材料,嗣后,他热情地对大家说:“听了各位的陈述,我又看了张文同志本人的申诉材料,我本人对于他的不幸遭遇确实深表同情。过去,我也看过不少张文同志发表在《人民警察》、《公安战报》、《解放日报》等报刊杂志上的好文章,他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哇!但是,话又得说回来了,张文同志的问题还是存在的,特别是他在对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态度问题,这是一个路线问题、政治立场问题、更是一个对待党中央、对待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态度问题!不转转弯子,不积极地投身运动,甘当消遥派、保皇派,在政治上还是很容易犯错误的嘛!这样吧,你们反映的问题我都已经清楚了,你们先回去吧,等我们把张文同志的问题再梳理一遍以后,再作出一个明确的处理意见,你们看好不好?”

宣佩莉勇敢地站出来说:“请问首长,张文从小就遭受到他后娘那么严重的百般虐待,悲愤之余,他在16岁时写了一首题为《控诉》的诗歌,这首诗我们已经作为附件夹在申诉材料里了,请首长政审。我认定这首诗歌,是对人类野蛮的控诉和鞭鞑,现在他后娘就把这一首诗歌交到了‘公革会’。‘公革会’某些头头因为公安局内部派系斗争的需要就利用这首诗来要挟张文参加‘公革会’组织,张文没有同意,‘公革会’的某些头头就单凭这一首诗歌,恼羞成怒地把张文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理由是张文控诉了他后娘对他的野蛮迫害,控诉他的后娘,就是控诉了工人阶级、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工人阶级。请问首长,张文的后娘能代表工人阶级的整体形象吗?他们把张文打成反革命分子的理由和推断首长会采信吗?”

金副主任极其生气地说:“简直是胡说八道!她这么一个嬲人,怎么能够代替工人阶级的整体形象?这样的理由和推断同样地荒诞!从你们几个居委会揭发出来的这么多触目惊心的大量事实来看,路阿招只能是一个混进工人阶级、混进革命造反派组织里的一个阶级异己分子!请你们相信我,对于她,我们会协同“工总司”来一并处理的,你们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周同志见好就收地说:“我代表大家谢谢首长了。”大家一起站起来,就随周同志一起朝门外走去。

金副主任把周同志一行送到办公室门口,和蔼地对众人说:“大家走好,我就不送你们了。”

大家纷纷挥手,向金副主任道别:“首长,再见了!首长,我们等待着您的好消息……

 

在回家的路上,周同志兴奋地对大家说:“不晓得大家注意听了没有?从军管会首长一开始称阿文为同志,我就断定阿文是有救了。”

老师赞同地说:“是啊,我也注意到了。如果能被这一级首长称作为同志的,就算是犯错误,那错误也一定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被他称之为嬲人的,则肯定统统都在打倒之列!”

大姨说:“老师,照你这么说,刚才,首长在回答佩莉最后一个问题时,称阿招是混进工人阶级、混进造反派革命组织里的一个阶级异己分子!那么,阿招今后肯定是要倒霉的?”

老师坚信不移地说:“那是当然的!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

 

周同志和刘老师都没有说错。一周后,我就在‘上海市公安局清队运动宽严大会’上被宣布为第一批解放的干部了,同时,三婶也被“工总司”清查出了造反队,在揭批她罪行的大会上,三婶被一片“打倒路阿招”的口号声中吓疯了,从此,她就天天手捧《毛主席语录》在梧州路245弄弄堂口宣传毛泽东思想……

我从市公安局回家,在梧州路245弄弄堂口碰到了三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三婶蓬首垢面,衣衫破烂地站在弄堂口,不少小人一边骂她“神经病”一边捡起垃圾向她没头没脑地扔去……

三婶依然边躲闪着身子边继续手举《毛主席语录》在大声地宣传:“我路阿招是一个响当当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革命路线最忠实的捍卫者!是学习毛泽东思想最积极的倡导者!伟大领袖毛主席《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是一个划时代的光辉历史文献。毛主席天才地预见了全国胜利以后国内外阶级斗争的新形势,他老人家教导我们:‘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拼死地斗争,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

看见三婶这副脏兮兮、疯颠颠的样子,我的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厌恶。我想,这大概就是佛学中因果报应关系的兑现吧,她的下场正应验了解放妈妈一贯认定的“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不到,时间一到,就有恶报”的思想,要是解放妈妈地下有知,她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一想到解放妈妈,我就赶紧往她家里赶去。当我赶到解放家里时,我的母亲已经先我一步到了宣家,我一进门,母亲就默默无声地将一套白色孝服帮我穿上了。

解放火化后,她的灵堂就设在她家的客堂间。

我跪在宣佩莉的身边,朝着解放的遗像嚎啕大哭起来:“妈——路阿招已经疯了,她现在虽说还活着,但她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妈——您安息吧,害您的坏人已经得到了应得的下场!妈——您走了,我晓得您最大的遗憾是……是没有能够看到我和佩莉成亲的那一天。妈——您放心吧,这一天,您迟早会看得到的!妈——妈呀……”我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宣蓝见我哭得过于悲痛,生怕伤着我的身子,于是,宣蓝就饱含着眼泪走过来搀扶我:“阿文,老太婆晓得你有这一份孝心,她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们感到高兴的。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便吧。佩莉,你也起来,陪阿文到里面休息一会儿……佩莉,你不起来,阿文又怎么会起来呢?听话,噢?听话,陪阿文进去先歇息去吧。”

在宣佩莉的搀扶下,我才站起来,跟着她踉踉跄跄地走进了里屋。

母亲也跟着我们走进里屋,她看见我一身便衣打扮,就问:“阿文,你的制服呢?怎么没看见你穿回来?”

我平淡地说:“我已经离开公安部门,转业到厂里去了。”

母亲大吃一惊:“听周同志说,你不是被宣布解放了吗?”

我说:“娘,不错,我是被他们宣布解放了,可是,‘公革会’的童非之流一定要强迫我参加‘公革会’为先决条件,否则就让我转业,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母亲悲愤地说:“唉,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世道呀?!”

宣佩莉坚定地说:“阿文,你的选择没有错,我全力支持你!在这个人妖颠倒的年代里,我们宁愿饿死,也绝不与狼共舞!”

母亲担忧地问:“阿文,今后你在哪一个厂里上班呀?”

我说:“上海焦化厂。”

母亲问:“上班路上,远不远?”

我说:“不远。”

宣佩莉说:“怎么会不远?这个厂大概在吴泾那里哩!”

我幽默地说:“再远,也没有远出上海嘛。”

母亲想想又恨起了三婶:“嗨,都是这个死麻子作的孽呀!”

为了不转移今天的大方向,我赶紧扭转话题:“佩莉,妈什么时间大礼?”

宣佩莉说:“后天。”

我又问:“墓地选好了吗?”

宣佩莉悲伤地说:“按照爸爸的意见,妈妈是浦东人,决定把妈妈和老外婆安葬在一起。”

 

浦东某墓地。

宣家亲朋好友和弄堂里的邻居们都来为解放送行,我和母亲也去了。

母亲在为我们站岗放哨,我和宣佩莉在墓碑前偷偷摸摸地在焚烧着一些纸钱……

我望着解放的遗像告慰道:“妈,放心吧,每到逢年过节,我们都会来看您的。妈,我和佩莉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决定为您戴孝3年以后再结婚。”

我们向解放的遗像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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