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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战夫人连方瑀:我所看见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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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战夫人连方瑀:我所看见的大陆

    真快,八天七夜的“和平之旅”,已经结束了。
    抗战胜利后,双亲抱着襁褓中的我顺着“两岸猿声啼不住”的长江,乘船经过万重山峦,到南京、上海,停留一段时日后,再搭船至基隆,从基隆踏上台湾的土地。自此一住近60年。虽然大陆的青山依旧在,我却从未再与它共赏几度夕阳红。
 
    阔别近60载兴奋紧张
 
    所以,在这次“和平之旅”出发前,我内心有着几许兴奋,几许紧张,几许向往。因为这么多年,我从未和大陆上的朋友们打过交道。从书本上、新闻上,知道大陆的文化大革命、四人帮;也听过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可是他们好象离我很远。严格的说,我根本不能想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国民党不再执政后,我的生活轻松许多,日子过得优闲。所以当我看到密密麻麻的行程,不免担心自己能不能适应?可是,在这八天走过后,才发现这是多余的担懮。人的体能,在必要时,是可以达到极致的
    在我的成长过程里,大陆民众和他们的领导阶层都像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两个世界长时期的隔阂,使得两岸的人无法彼此了解。但是,余秋雨出现了,高行健出现了…,而这边也不断有人去大陆探亲、旅游,和大陆有愈来愈密切的关系。我渐渐知道大陆上山一样青,水一样绿,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
    从台北到南京,如果不停香港只要两小时航程。但是,为了停香港,耗了大半天。到南京,已近黄昏了。不亲身体验不知道,知道后才巴望能直航有多好。希望有一天,我们的执政者,为了百姓福祉,能够打开胸襟。
 
    南京餐餐有鸭处处有诗
 
    到达当晚,江苏李书记设宴款待我们。我的母亲是南京人,我虽未住过南京,但从小吃母亲做的南京菜,讲南京话。鸭子是南京人的最爱,因此在南京,餐餐有鸭。官式宴会一开始先对话,主人、客人分坐两边。致词完吃饭,吃饭前再致词。有时致词会达三次之多。第一晚,李书记致词时,一开头就用了白居易的“忆江南”里的二句:“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想,这位先生国学真好,信手拈来便是诗。以后餐餐如此,而且要处处题字。在挥汗如雨的中山陵要题字,参观总统府、妈祖庙也要题字,而且都是用毛笔。一天下来,我开始感到有压力。犹记得大女儿惠心说过,大陆人都很爱吟诗、作词,你答不上来就很丢脸,觉得没水准。所以好强的她一直缠着我替她找老师学古文。当时我对她的话无法想象。我总以为,必定是从小受西洋教育的她,中文程度不够好的缘故吧!在台湾,我们不是偶然也会用一、两句古文古诗吗?想到这里,不觉暗自焦急,早知如此,出来前应好好做做功课,起码再翻翻唐诗宋词。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每到一处参观地前,我们两人先在车里拟好诗句。还好,一路都能福至心灵,不致贻笑大方。
 
    西安热情迎宾感动落泪
 
    我对大陆人的国学修养非常好奇,行程很紧,想了解却没有时间。一直到西安,西安是战哥的出生地,他在那里读过二所小学。一所是作秀小学,现在已经不在了。一所是北新街小学,也就是现在的后宰门小学。我们近午到西安,吃了饭便去寻找战哥的儿时岁月。
    战哥离开西安时,只有八岁。再度回来,已是60年以后。“乡音已改、鬓毛已衰”。我们车还未到,已经看见人山人海。穿过人潮,小朋友们早列队在操场等候了。一进校门,小朋友们就开始朗诵:“连爷爷,您回来了,欢迎,欢迎,您终于回来了!”那情景,非常像20、30年前,台湾的小朋友每当有重要人士来时,用朗诵诗歌来表达欢迎的情景一样。这时,访问团的人,有的开始会心一笑,但当孩子们重复着“您终于回来了”的时候,我开始鼻酸,眼泪忍不住滑下来。不禁想起“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60年,是多么悠长的岁月,有多少沧桑和变迁。来西安,主要的是扫墓,想必战哥也是触景生情,听他对着这些“小学长”娓娓说着:“我的祖母,是一位典型的台湾老太太。除了台语,什么话也不会说。她逝世后,因为西安不能火化,而且又在战争期间。因此,就埋葬在清凉寺。60年来,连家没有一个人能来祭拜过她。”现在,我们终于来了!奶奶,魂兮有知,希望您在地下,也会感到安慰!
 
    想到去中国化着实痛心
 
    小朋友们表演了许多精彩的节目,更重要的是,我从白校长口中知道了孩子们受教育的情形。他们非常注重中国的传统教育,三岁开始背三字经、百家姓,上课前每个学生要先背一首诗,才能坐下。小孩子记忆好,小时背的一生不忘,受用不尽。小朋友还表演书法,小小的手,用如篆之笔,书写各家不同体的毛笔字。
    记得有一位瑞典的文字学家说:“只要学会2000、3000中国字,那么5000年前的中华文化都可以掌握”。再想到我们的社会,这几年尽量“去中国化”,文言文几乎看不到了。我不反对孩子们在家用“妈妈的话”学习台湾语典,但是,绝不能放弃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大陆流行一句顺口溜:“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钱少;不到台湾,不知道文革还在搞。”想到5000年中华文化在台湾逐渐萎缩,不觉心中黯然。
 
    合作赚进世界有何不好
 
    说实在的,大陆民众对我们非常的热情。我们的行程全是公开的,所以,只要我们去的地方,总是人潮如织,大家喊着:“欢迎战哥!欢迎战哥!”他们的热情在我们心中激起永不消失的涟漪。接待我们的大陆领导,也非常和蔼可亲,彼此都很谈得来,八天七夜,战哥致词30余次,而我最欣赏的,是他在北大演讲中的一句话─“两岸合作,赚世界的钱,有什么不对?”真的,为什么要在互相对抗上花那么多钱?把它用在国计民生上好不好?
    大陆对台办的李副主任,全程陪伴我们,他和我都是江浙人。而每顿饭,他几乎都和我比邻而坐。我们两人吃东西的习惯也很相似。每次出现羊肉,我们的筷子就不动。但是出现像小笼包、八宝饭、糯米藕上来,我们就吃的精光。不过,他实在太忙,什么事都要找他。他能好整以暇坐下来吃顿饭的时间并不多。他本来不胖,到最后在上海饯别晚宴上,孩子们说:“妈你看,他真的又瘦了一圈”。
    北京指派了一个年轻的“侍卫”姓魏,全程陪着我们,除了睡觉,随时随刻陪伴在我们身旁,刚开始,他挺严肃的,走了两站后,他对我说:“我看您挺和气的,我可以叫您一声儿阿姨吗?”这一路上,我还真收了好几个“外甥儿”呢!真是意外的收获。
 
    在北大亲吻他情不自禁
 
    29日上午9点,我们抵达北大。北大的师生早已挤满了大礼堂。战哥在四十分钟演讲里,总结了中国近百年来的政治思想大趋势。条理分明、言辞清晰、风趣幽默。演讲完毕掌声如雷,但我毫不惊奇,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他,和我相知、相守、相随40年的伴侣。别人不了解,因为他从未有这样表现的机会。他是个严守分际的人,在“副总统”任内,不会僭越“总统”,而近年来都是对基层的选举语言。今日台湾处处耍民粹,以目前激情的选举文化,这样的演讲内容,可能没有很多展现的机会。我不自禁上前亲吻他,表达我的骄傲。
    我的婆婆70多年前在燕京大学念书,后来燕京和北大合并。我非常佩服北大对学生资料保存的完整,居然找出婆婆赵兰坤女士当年的学生照片。婆婆现已96(岁)高龄,看看她的相片,遥想当年,她必定也有诗一般的少女情怀。多年来她健康欠佳,鲜少说话,不知在她心底,可曾还记得那些青春年华?
    后来,校方又带我们去参观婆婆曾经上课的教室,和住过的宿舍。宿舍前紫藤围绕,教室边新绿的杨柳垂在一弯清澈的未名湖畔。湖中水草摇曳,更添生趣。北大的同学们不断地在湖的对岸及路旁高喊:“连哥!连哥!”鼓掌声此起彼落,清脆可闻。时间有限,我们在依依不舍中离去。
 
    历史性“连胡会”笑泯恩仇
 
    下午,全体团员起程前往人民大会堂,这是我们第二次进去。因为前一晚政协主席贾庆林已在这里宴请过我们,里面有许多厅,吃饭的北京厅金碧辉煌,而此刻要去和胡总书记见面的东大厅则是非常庄严肃穆,屋顶非常高,地上则铺着红地毯。除了给大家合照坐的椅子外,没有任何家具。
我们在三点前抵达。总书记已经站在那里,衬着空旷的大厅,衬着红色的地毯,虽然他人并不特别高大,却显得十分沉稳亲切。团员们先在椅上分别坐好、站好,先生和我以及副主席三位各站在一列。3点零3分,总书记伸出手,先生走上前去,两人紧紧相握,创下历史性的一刻。他们握了很久,除了镁光灯闪烁,人人屏住气息,没有任何声音。我不禁眼眶湿润“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等到这一刻,等了60年,多么不易啊!
    接下来,胡总书记再和我、三位副主席,每位团员握手。握到胜文,他转身向我:“这是老大?”,先生代答:“他是老二,老大是女儿,他是男孩中的老大。”总书记又向胜文:“你有一米八?”文儿答:“一米九四”。他再一面和惠心、弘元、胜武握手,一面又说:“女儿、女婿、小儿子”,再转向我:“听说小女儿在写论文,没法来是吗?”我真佩服他记的这么清楚。
    快离开前,有人在我背后拍一下:“认得我吗?我是吴仪”。想起战哥曾告诉我:“吴仪是个非常能干的人,有‘铁娘子’之称!”我连忙回答:“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吴副总理看着惠心:“女儿真像妈妈!”
    “铁娘子”很高雅聊得投缘
    晚餐,我们来到一个雕梁画栋依旧在的庭园——瀛台。胡总书记、吴副总理、陈主任已在等候。宾主寒暄几句,吴仪便拉着我的手:“走!咱俩院子里走走!”副总理下午穿的是一件红色针织洋装,现在换上黑色针织晚装,上面还有晶亮的扣子,我不知道她的年龄,从言谈间,可以猜测她比总书记稍微年长。银色短发、白晰的肌肤、智能的双眼,这位“铁娘子”竟是十分高雅动人。
4月的北京,晚上还带着凉意,尤其是户外,微风不断地吹拂着参天古树,柳絮不断轻吻着湖水。我有些过敏,不禁打了个喷嚏,副总理说:“你肯定是感冒了”,“没关系!我只是过敏”。我们慢慢地走,慢慢地聊,竟然十分投缘。风更凉了,她带我走近一幢阁楼。话锋一转,她说:“你得叫连主席回去想想法子。台湾水果好,可是水果就贵在一个‘鲜’字。如果一关一关卡太慢,水果到大陆都变味儿了,谁还要买?”“这些年,大陆上百姓的生活也慢慢好起来。生活好了,就想到处走走。假使台湾能观光,你想这里有多少人会去?和观光相关的行业可以多发达!”我赶紧问:“如果观光客能来,他们会想到那里去玩呢?”“只要一个日月潭,就够他们玩的很快活了”。想想,此行来前,彼此的共识─搁置争议,给子孙多留一点时间,给彼此多留一些空间;再亲耳听见他们对台湾老百姓的关心,脑中又浮起战哥那句话─“两岸合作,赚世界的钱,有什么不对”?
 
    祝福对岸朋友寄语白云
 
    用餐时,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茅台。胡总书记温文儒雅,诚恳务实,和战哥非常谈得来,席间在座的人都非常同意战哥所引用丘吉尔的名言“如果我们一直为现在与过去纠缠不清,很可能就会失去未来”,为了两岸的利益,大家应开诚布公,想到这个时隔一甲子才迟来的会面,耳边不禁响起这样的句子: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明日隔山岳,再见是何方。
     回台北好几天了,想到对岸的朋友们,再一次寄语白云,送上我最诚挚的祝福!
    (文章转自台湾《中国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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