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罗奇:中美相互依存陷阱
史蒂芬·罗奇:中美相互依存陷阱
美国和中国的可持续经济增长日益依赖对方,结果陷入了典型的相互依存(codependency)陷阱,并因为互动规则的改变而发生摩擦。这一险恶隐疾的症状,清楚地表现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最近的访美之行。习近平此次访美几乎没有达成任何成果,而前景也相当险恶。
中美之间的相互依存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当时,美国陷入了严重的停滞性通货膨胀,而中国经济仍未摆脱文化大革命的破坏。两国都需要复兴和增长的新途径,因此情投意合地走到了一起。中国提供廉价商品,让囊中羞涩的美国消费者实现收支相抵;而美国提供的外部需求,则成为邓小平出口拉动增长战略的基础。
多年来,这一安排演化为更深层次的关系。美国想要增长,但缺少储蓄,因此日益依赖中国巨大的剩余储蓄,来实现收支相抵。中国则将货币盯住美元,囤积了巨量美国国债。这让美国得以为其屡创新高的预算赤字融资。
美国为中国提供了稳定和增长之锚。中国让美国安然度过储蓄不足、鲁莽的财政政策,和家庭收入增长萎靡所带来的危险。
但经济相互依存就像两个人的相互依存关系那样不稳定。一方最终会发生变化,让另一方感到不知所措和备受鄙视。
现在,中国正在发生变化,而这是美国所不喜欢的。中国不但将其经济模式从出口转向消费,还开始重新定义其国民性。中国在南中国海采取了更强硬的外交政策,同时表现出对民族复兴的渴望——习近平称之为“中国梦”。中国还开始改造国际金融格局,成立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新开发银行和丝绸之路基金等机构。
美国的反应让中国深感不安,尤其是所谓的“重返亚洲”或“战略再平衡”,其潜台词都是遏制中国。美国认识到有必要增加中国在现有布雷顿森林(Bretton
Woods)机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中的角色。然而,华盛顿并没有这样做,又对中国成立新机构感到不满。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敦促中国把增长模式转向私人消费,但又对这一转变的许多影响感到不安。
在很大程度上,美国的不安反映出它无法解决核心经济问题——主要是国内储蓄不足。2015年年中的净国民储蓄率(企业、家庭和政府之和)只占国民收入的2.9%,还不到20世纪最后30年的平均储蓄率6.3%的一半。随着中国从储蓄剩余转向吸收储蓄——利用其剩余储蓄为中国人构建安全网,而不是补贴美国人的储蓄——储蓄不足的美国将发现难以填补空白。
美国的货币政策显示了另一层面的相互依存。美联储以国际顾虑——特别是中国增长放缓——为主要理由,推迟了今年9月的升息计划。这凸显了中国在维持依旧脆弱的美国经济复苏的关键角色。
这是有很好理由的:2013年第四季,美国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从2009年第一季的10.6%增加到13.7%的新高,但在2015年年中又回落到12.7%。在内需依然萎靡的情况下——实际消费在过去7.5年中只增长了1.4%——美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出口增长。因此,中国——美国的第三大和增长最快的主要出口市场的前景——对美联储来说至关重要。美联储在危机后的非常规货币政策,并没有带来很大的增长动力。
这个层面的相互依存是全球性的。过去10年,中国平均每年为世界GDP增长贡献1.6个百分点——比所谓的发达经济体的贡献总和(0.7个百分点)多出不止一倍。即使今年中国GDP增长率下降到6.8%,其对全球增长的贡献仍将高于发达世界。因此,中国的增长前景,对全世界决策者来说都是兹事体大,也就不足为奇了。
习近平在9月22日于西雅图的演讲中强调,中国和美国需要深化对“相互战略意图”的理解,这是双边关系的关键目标。但他和美国总统奥巴马的会谈所缺少的正是这一点。习近平访美议程更多是由不相关的课题主导——网络安全、气候变化和市场准入,而非对两国各自和共同面对的战略挑战的理解。
此外,也没有什么迹象显示,习近平和奥巴马在进行讨论的课题上取得有意义的进展。双方都对就网络犯罪问题进行高层次交换意见的新承诺表示欢迎,但美国却即将对从黑客行为中获益的中国公司进行制裁。同样的,双方再次强调有必要签订“高标准”的双边投资条约。但没有迹象显示,双方对不包括在协议内的行业(“负面清单”)会有什么实际行动。诚然,中国宣布了环境政策的重大变化——一个全国性的温室气体排放限额交易系统,将于2017年生效。但是,如果美国不采取类似的行动,中国的举措也难以缓解全球气候变化的危险。
陷入相互依存之网的中美关系,充满了摩擦和相互指责。从人类的行为来看,这个问题的结果往往是痛苦的分手。刚刚结束的“习奥会”并没有减少发生这一情况的可能性。
作者Stephen S. Roach是耶鲁大学教授,摩根士丹利亚洲前主席。2015年10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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