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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场,还是政府:美国智库兰德公司研究报告

【本书简介】

作为美国的民间智库,兰德公司享誉全球。其研究成果在美国乃至全世界都有一定的权威性。本书是该公司最著名的研究成果之一,主要论述经济政策制定的根本问题,即在经济体制的运作中,如何在市场和政府之间作出恰当的选择。

第一部分  本书导读

     前言

     尽管经济学理论已经认定市场就是一切,但经济学家,以及其他社会科学家、政策分析家都常常对它怀有一种深深的矛盾心理。一方面,完全市场的优点被极力称赞,这反映在微观经济学的核心内容中;而另一方面,市场明显的缺点已经在正规的"市场失灵理论"(theory of market failure)中被详细地论述。

  令人惊讶的是,经济学家和各种经济学在阐述政府,以及政府努力纠正市场失灵的那些可以预料的缺点和失策方面更加缺乏说服力。本书试图通过提出一种分析和预测政府缺陷的框架来重新调整这种不平衡,这个框架就是"非市场失灵理论"(theory of nonmarket failure),它提供了一个在市场和政府之间进行比较和选择的基础。

  这种选择是复杂和多方面的。它既不是一种完全市场和不完全政府之间的选择,也不是一种不完全市场和完全政府之间的选择;相反,它是不完全市场和不完全政府之间的不完全结合,也是两者之间的一种选择。

  我写作本书的主要目的,既不是要作出选择,也不是为市场压倒政府或政府压倒市场进行论证。因为那些论证比比皆是,大量的参考资料也将提到它们。与此相反,我想提出的建议是,如何对在对比市场和政府的各自缺陷(以及优点)中所使用的方法加以改进,以期有助于进行更好的评价和选择。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在逻辑和分析方面,我的出发点是,对市场失灵要比对相应的"非市场"(即政府)缺陷进行更为详尽得多的分析。当然,政府肯定会受到大量怀有敌意者的尖锐批评,尤其是在政界。然而,尽管批评常常是严厉的,但它明显地缺乏逻辑和体系,尤其在经济学文献中,这种逻辑和体系长期以来支持着习惯上公认的关于市场失灵的阐释。因此,我的主要目的,就是通过使对非市场失灵的分析更接近于在分析市场失灵时已经达到的水平,以此纠正这种不平衡。

  本书是以前几篇杂志文章和著作章节的成果,尤其是《非市场失灵理论》,载《法律与经济》杂志,1979年4月号;《经济效率和无效率的经济学》,载《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杂志,1979年秋季号;《伦理和政策分析》,载《公共责任:政府官员的道德义务》一书(J. Fleishman、L. Liebman和M. Moore编,1981年);《再论"非市场失灵":政府缺陷的解剖学和生理学》,载《政府缺陷的解剖学》一书(H. Hanusch编,1983年);《政府缺点和需求条件》,载《公共财政和效率探求》一书(H. Hanusch编,1984年);《走向市场》,载《国家利益》,1991年。在修改和更正以前的材料以及本书所包括的新材料中,我尽力达到经济学家以及一般读者能够理解的程度。对那些修过经济学基本课程并且对诸如《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商业周刊》(Business Weekly)和《布朗斯》(Barron's)上的经济学讨论不陌生的读者而言,大多数讨论是容易理解的。我希望实质性的讨论也将引起专业经济学家的注意。考虑到读者的复杂性,我已经把专业性的讨论放到正文结尾的附录中,或放到章节后的注释中。

  现在的《市场,还是政府》第二版作了一些修改。考虑到苏联和东欧已经发生的历史变革,这些修改与那些国家的变革有关,更新了许多与美国有关的例子和数据,并且为书中所论述的与非市场失灵理论相关的早期文献增加了一些参考资料。除了这些修改之外,1988年版的结构和论证在我看来基本上是合理的,因此没有改变。

第二部分 基本的经济选择

    1977年,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思(John Kenneth Galbraith)推出了以《不确定的时代》(The Age of Uncertainty)为题的电视系列片。两年以后,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则随之推出了以《自由选择》为题的电视系列片,以此作为对加尔布雷思电视系列片的反驳,就像在某些竞选大战中一样,尽管双方都没有把事情挑明。加尔布雷思(1977)和弗里德曼(1980)两人根据他们的电视脚本出版了畅销书,因而表明,甚至在个人的经济政策不相同的情况下,他们的经济行为也可以是相同的。

  《不确定的时代》和《自由选择》涉及相同的主题: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如何产生和变化,如何发挥作用,以及市场经济的力量和缺点。两本书都提供了这种分析的政策结论--市场和作为经济活动最重要调节器的政府之间的选择是基本的经济选择。也正是在这里,两个争论者之间开始出现了分歧。

  当加尔布雷思按照马克思和熊彼特(Schumpeter)的传统充分承认市场的成就时,他把市场的演变和成熟等同于宏观经济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微观经济的无效率和社会不公。尽管加尔布雷思同意熊彼特和马克思的关于资本主义和市场的显著经济和技术成就的观点,但他对制度效率和平等的评价明显地与熊彼特(1934)不同,他的观点更接近于马克思。为了弥补市场的这些不足,加尔布雷思以及《不确定的时代》认为,对形成经济稳定、效率和扩大的社会公平而言,政府政策和干预是必要的。

  而弗里德曼则按照亚当·斯密《国富论》(Wealth of Nations)的传统,对市场体制的特征的评价十分不同于加尔布雷思。在弗里德曼看来,一种自主发挥作用的市场经济产生了经济和技术进步、资源的有效利用和以社会流动和政治自由为特征的社会,并导致生活水平的提高。当然,这种提高除了一些公认的例外,在分布上是相当公平的①。弗里德曼和《自由选择》认为,政府的扩张超越其最小的(公共产品)功能(如防务和公共秩序,而不是邮政业)则损害了资源的有效利用,阻碍了经济发展,而且还约束了社会流动,并最终限制了政治自由。

  有什么能够解释这两位博学的观察者有关市场和政府的巨大反差的观点呢?

  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支持市场的观点,是以理想化的完全竞争市场模式为基础的,它倾向于总体经济的充分就业平衡(宏观经济),公司和个人对资源的有效利用(微观经济)。这种观点得到了19世纪工业化的西方国家和日本的市场经济经验的支持,得到了20世纪70 ■ 80年代市场经济占主导的"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如中国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韩国和中国台湾①等)经验的支持,还得到了泰国、印尼新近增强的市场化发展经验的支持。弗里德曼反对政府干预的立场还从下述各种现象中得到了更多的支持:无数有关庞大的政府组织的奇闻轶事--这些组织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对它们的任务处置失当(如邮局、福利机构、防务和国有化的工业);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持续的令人失望的经济记录,在这些国家中,政府干预比比皆是;而且,从20世纪80年代晚期起,苏联、东德和东欧的中央计划指令性经济(the centrally planned command economies)的崩溃和肢解。

  另一方面,由加尔布雷思和《不确定的时代》所代表的支持政府的观点是建立在明智(informed)、高效和人性化政府模式基础之上的,这样的政府能够识别和纠正市场的缺陷,并实现通过民主手段才达到的国家目标。这种观点与利特尔(I. M. D. Little)、理查德·马斯格雷夫(Richard Musgrave)等其他人所精心阐述的正规的福利经济学的规则,以及与奥斯卡·兰格(Oscar Lange)、阿巴·勒纳(Abba Lerner)等提出的最优经济计划理论(the theory of optimal economic planning)相一致。这种观点得到了下述经验的支持: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一段时期(至少20世纪70年代晚期以前,它们那时的经济趋势变得不利)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和荷兰普遍看好的经济表现;尤其是诸如欧洲国家铁路系统(Europe's national railway systems)那样有效的政府表现的例子;日本战后由于政府政策引导和确定目标而导致的持续的经济增长。(争论的双方都引日本的经验来作论据。)加尔布雷思反对市场的立场同样获得了下面有关市场的外在性(externalities①)的负面传闻的支持,如大气污染、机场噪声、广告牌和大量低质量的商业电视。

  值得关注的是,加尔布雷思所思考的反对市场的观点得到了正规的市场失灵理论的支持,这种理论也构成了福利经济学的核心。市场失灵理论详细阐述了市场在面对公共产品方面的各种可以预料的缺点,如外在性、日益扩大的规模效应、不同类型的市场"不完善"和即使是"有效率的"市场外部条件下也可能发生的社会不公等等,这些现象有时出现于一切市场中,并且始终出现于有些市场中②。反过来,福利经济学则为政府矫正(或者至少减轻)这些有缺陷的干预提供了规则和方针。支持政府的观点还得到来自于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和其他人的论著的更新的理论上的支持,这些论著涉及与"关键"技术和政府支持并推动的研发有关的潜在的外在性。

    相比之下,弗里德曼思考的反对政府的观点却无法指望正规的非市场失灵理论的支持。那样的理论还不存在。

  因此,在对弗里德曼所赞成的支持市场/反对政府干预的观点与加尔布雷思所赞成的支持政府/反对市场的根据和类型进行对比时,出现了有趣的不对称。这种不对称在图1.1中用浅色的长方形表示,即支持市场/反对政府和支持政府/反对市场立场之间的争论往往是不平衡的,因为我们缺乏与已有的市场失灵理论相对应的关于政府缺陷("非市场失灵")的综合性理论。为了避免"没有什么适合的理论也无关紧要"的认识,有必要回想一下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936年的评论:"那些相信他们自己完全不受任何理论影响的实干家们,常常是某些死去的经济学家的奴隶……既得利益的力量被极大地夸大到与思想的逐渐侵蚀相抗衡。"

  因此,一种更加充分完善的非市场失灵理论将有助于为图1.1中的矩阵提供更好的平衡,还有助于为公共政策提供更好的指导。本书的目的就是想对发展这种理论有所帮助,并且提出这种理论如何能够被运用于非市场与市场选择的对比当中,人们因此可以指望有助于改进市场和非市场之间的选择或结合。在这样一种综合性的非市场失灵理论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由公共选择理论提供的①。正如公共选择理论所强调的,政客和官僚自身的利益是理解非市场进程的一个重要因素。然而,仅仅通过公共选择还不能满足一种完善的非市场失灵理论的需要。例如,现有的公共选择理论就忽视或曲解了非市场行为引导下排他性(垄断)的典型类型,忽视或曲解了围绕在生产非市场产品技术周围的高度不确定性和由这些产品而产生的派生的或预料不到的外在性的频率。此外,公共选择理论忽视了组织惯性、传统和标准的操作规程等作用因子对非市场失灵的作用。这些因素在与市场规则相隔离的组织中,甚至比在受制于那种规则的组织(如公司)中似乎更有影响。

  所需要的理论应该涉及由整个非市场部门,而不是单单公共(政府)部门所包括的更大范围的行动、产品和失灵。尽管政府是非市场部分的最大成员,但其他成员(如基金会、大学和非私人所有的医院等)是数量众多、范围巨大和不断增加的。综合的非市场失灵理论应该包括这些其他的非市场组织的行为和缺陷,能够突出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和差异,并且还允许在非市场部门和市场部门之间作适当的比较。公共选择理论自身由于太有限而不能为这种图景提供一个合适的框架①。

  奥地利经济理论--尤其与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Friedrich von Hayek)和路德维希·冯·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相关②--为综合性的非市场失灵理论的发展提供了另一个有价值的因素。在其所关注的市场竞争和作为产生信息的"程序"的价格机制问题上,以及在推动这种程序中由私有制所提供的动机问题上,哈耶克和米塞斯争辩道:市场拥有政府(非市场)所无法相比的关键性优势③。

  奥利弗·威廉森(Oliver Williamson)有关"交易成本经济学"(transaction cost economics)的重要工作也同样为发展非市场失灵理论贡献了有价值的见解。的确,市场失灵和非市场失灵都可以被看做是由独特的交易成本特征和负担所导致,这些特征和负担分别与市场和为组织经济活动而作为替代的"管理结构"(governance structures)的政府相联系①。

  弗里德曼和加尔布雷思之间的争论反映了应对现代经济体制时的主要政策问题:什么是政府和市场在经济体制作用中的合适角色?在作出这种选择时,所运用的合适的规则和思考又是什么?此外,这种选择不应该被局限在二选一的层次--如弗里德曼和加尔布雷思有时所暗示的那样--一种相对完全的政府和不完全或不充分的市场之间的选择(加尔布雷思的观点),或是一种相对完全的市场和不完全或不充分的政府之间的选择(弗里德曼的观点)。实际的选择是在不完全的市场、不完全的政府和两者多种多样的结合之中。主要的经济选择涉及到市场还是政府--各自有其自身的缺陷--在经济中将要决定的资源的配置、使用和分配的程度。

  美国政治学和经济学贯穿着这个主题。在正确解决这一问题上表现出来的意识形态的、内在的、情感的和理智的差异是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的主要分界线。市场/政府主题也把商业和金融共同体(支持市场)与媒体和学术共同体(支持政府)分隔开来。所有这些分歧,都由于双方倡导者积极地使其原则服从于他们自身更直接、更实际的利益因素而变得模糊不清。

    因此,美国的商业和金融共同体--它们的特点是赞美市场的优点并且慷慨地捐助共和党--常常冲在对保护国内市场有利、反对外国具有廉价劳动力优势的进口产品而游说议员的活动最前线。与此相应,如果学术和媒体共同体--它们的特点是赞美政府干预的优点,并且通常对民主党表示忠诚--所支持的政府干预和帮助局限于与其自身行为相适合的标准或准则的话,则变得过于敏感。例如,这些团体常常敦促政府资助教育,但反对把教育置于由政府建立和进行评估的绩效标准之下。弗里德曼通过观察发现,工业中支持市场的倡导者对市场的自由运作的赞成似乎也在其他行业发挥作用,但却为其自身寻求政府的帮助。他正确地把这评论为"原则向自我利益的习惯性屈服"。另一方面,学术界中支持政府的倡导者不仅赞成其自身的行为不受政府限制,而且赞成开明政府控制他人的行为的干预!

  政府和市场之间的主要选择还反映在不再新鲜的"新联邦主义"(new federalism)中。这一术语是肯尼迪(Kennedy)执政期间由沃尔特·海勒(Walter Heller)提出来,并在1981年里根(Reagan)执政期间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尽管持续时间不确定)。新联邦主义涉及到考察联邦、州和地方政府,以及公共和私有部门正确的作用和责任。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这种考察涉及了市场与政府比较这一主题。新联邦主义观念中所暗含的可能的责任下放(devolution)意味着更多的内容:起初下移到更低层政府的责任也许(转而或随后)让渡给市场,或让渡给既非市场也非政府机构的组织①。例如,非赢利基金会可能承担劳动力的再培训,或提供不同形式的、由私人捐赠资助的社会福利服务,来代替政府项目。

  这个问题并不仅仅对美国至关重要,它也影响着西欧、第三世界、第二(共产主义)世界的残存者(特别是中国),以及正试图把其经济从中央计划指令体制转变为以市场为引导的体制的东欧国家和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在西欧和日本,过去30年经历了政府作用持续增长和市场作用相应减小的过程。例如,在1960年和1989年期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国家中的政府支出,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从28%上升至42%(如果加上所谓的预算外支出,1989年的比重超过50%);美国的可比预算支出比重是27%和36%①;在法国,混合的保守党-社会党政府积极推进国有工业和银行的非国有化,允许私人电视台参与国有电视部门的竞争,并且援用市场标准来确定企业工资比率,这些都反映出这个问题依然没有过时。同样,毫不奇怪,英国保守党政府一直积极努力地使国有工业非国有化,并且使政府作为主要经济分配机构的进程逆转;在德国,从1990年起的东德地区(l?覿nder③)与西德的一体化过程已经涉及运用政府政策和资源来恢复市场的作用,并清算以前整个的国有工业结构并使其私有化。

  甚至在中国,它曾在由中央指导和政府计划而非市场和价格来解决配置问题方面有着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信念,它的经济改革是一种有意识的、朝着相似方向的运动:在农业上,在小规模消费品部门,在更大范围的中国几个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特区"(special economic zones),通过市场价格和竞争而形成经济决策的非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而在大规模工业和基础设施建设部门,则盛行中央集权的资源配置;尤其分散的农业部门,则依然深受庞大的政府补贴和价格控制的影响。

  在东欧、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苏联前加盟共和国,对用市场化来取代它们以前的政府主导型经济也普遍地深信不疑。在这些前中央计划体制的(国家)中,探索实现有效市场化的几个因素(尤其是宏观经济稳定、解除价格和工资管制、私有化和取消垄断、货币稳定等)的进程千差万别,但它们都表现出对达到市场和政府之间新的平衡的信念,在这种平衡中,市场的决定作用将被扩展。

  同样的主要经济政策选择也发生在复杂的其他世界中,如(不是那么准确地说)第三世界中。不准确是因为这个世界确实不是一个单一实体,更像是复杂的、参差不齐的国家集团,其间的差异性事实上比其他两个世界中的差异性大得多。尽管存在差异,但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大多数至今在解决主要的选择问题时,还是有利于政府对主要(资源)配置决策的控制。也有一些数量上相对较少的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①),是例外,如中国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韩国、中国台湾和土耳其。尽管这些新的工业化国家(和地区)存在偶然的倒退(部分是因为贸易条款的临时变动,部分是因为国际石油价格的临时波动,部分是因为国际资本市场的临时紧缩),但总的来说,它们是第三世界中经济持续发展的唯一成功范例。它们的成功突出地表现在:在解决主要经济政策选择中,更注重市场价格和竞争(尤其是国际出口市场竞争)的重要作用。自20世纪80年代晚期和90年代早期以来,其他几个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墨西哥、印度尼西亚和泰国--一直积极地向同样的方向迈进。在这些国家中,政府政策通常是激励,而不是妨碍市场的主动作用。因为各种特殊的原因,菲律宾显然是其中的特例:市场和价格竞争已经相对活跃,然而,过去30年的经济表现却令人沮丧。

    在大多数的其他约140个第三世界国家中,维持着强烈的中央经济统制论的(statist)、(政府对国民经济)干预主义(dirigiste)的倾向,主要是因为这些国家中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反殖民主义的运动之间的历史联系。国家在这些经济体制中的突出作用,还通过它把利益赋予那些追求并最终获得超越政府机构的那些人而得以增强。由于有古巴、越南、东欧和苏联的中央计划指令经济的令人失望的经济表现为依据,在最近几年中,中央经济统制论的这种影响已经减小。中央计划指令经济在那里依然存留,并且对倾向于有利于政府,而不利于市场配置,有利于"神学的"或"正义的"或"政府决定的"价格,而不利于市场价格来解决基本的选择问题产生了普遍的影响①。

  如果是完全市场和不完全政府之间,或者是完全政府和不完全市场之间的选择,那问题将会更容易。事实上,正如已经指明的那样,实际的选择涉及到不完全市场和不完全政府之间的妥协。本书试图表明:如果不是罪恶之间的选择,那么充其量就是必定具有缺陷的选项之间的选择。更准确地说,目的就是要产生一个非市场失灵理论。这样,不完全的政府表现能够加以清楚地分析和准确地预测,更接近在分析不完全的市场表现中已经达到的程度。

  在思考基本的经济选择中,我们应该考虑与每一个选项有关的总的结果,而不是只与单个选项有关的缺陷②。我们需要懂得:或多或少可以预料的政府缺陷并不亚于市场缺陷。

  在这个方面,政治学已经超过了经济学。尽管有一些证据表明,20世纪90年代政治钟摆也许出现过倒摆,但美国、英国和德国保守党政府的重复选举授权(repeated electoral mandates)就反映了政界对过度的政府缺陷的反应。无论如何,这些反应与其说是分析与理智,不如说是感情和挫折。要是在确定公共政策中分析并不比感情更重要,那么,我认为值得在它们之间创造更好的平衡。在此过程中,正规的经济学的内容能够把握选举政治的本质。本书之所以更侧重于论述政府的缺陷,是基于下述判断:许多经济学家、大多数其他的社会科学家和政策分析家所提倡的现代经济学和政治学在分析市场的缺陷和非市场的缺陷时,通常都把重点放在市场的缺陷方面。矫正一种不平衡需要另一种不平衡①。

  我强调政府失灵,并不意味着它们比市场的失灵更严重或更不严重。更确切地说,这种强调源自这样一种信念:在经济学文献中,市场的失灵尽管已经从逻辑和形式上得以充分地阐述,但非市场的失灵并未得以相似的分析。

  因此,尽管下面的章节提到许多的市场失灵,但与更多地暴露非市场失灵相比,它们被有意地简化了。因为前者在别的地方已经得以充分论述而为人熟悉,但后者--非市场的失灵--却并非如此。我因此并不对两者给予同样的论述,而是有意集中论述后者。

  围绕本书的大体构想,第二章评述了现有的市场失灵理论,并对下面人们普遍熟悉的解释作了概述:为什么可以预料市场的结果既不是有效率的结果,也不是配置公平的结果?为什么公众对这些失灵的理解可能夸大了事实?

  第三章开始论述非市场失灵理论,详细阐述了政府职能(即非市场部门)供求的内在特征,以此说明非市场的结果很可能也不是有效的和配置公平的结果。在第三、第四章中,将对所采用的方法作解释性评论。那个方法一方面包括轶事、数据和经验,另一方面包括概念(generalization),理论的、折中的、归纳式的综合。从技术上讲,来自政府经验的例子被引用来说明某些变量方面非市场表现的偏导数的预期征兆。例如,常常与非市场供给相联系的排他性或垄断很可能造成膨胀或过剩成本--非市场失灵的几种类型之一。

  第四章运用可以与第二章所涉及的市场失灵类型学相比较的非市场失灵类型学,继续阐述非市场失灵。第四章还思考非赢利组织(NPOs,nonprofit organization)在非市场和市场失灵面前的相对风险,认为与市场组织的缺陷相比,非赢利组织通常更容易具有非市场的缺陷。

  第五章论述应用分析(implementation analysis),思考了非市场失灵理论在可选择的公共政策的设计、分析和评价中能够利用的各种方法。应用分析有两个目的:(1)以各种可供选择的政策具有非市场失灵的程度为根据,在其中进行选择,或者重新用公式把它们表示出来,这样它们也许会少出差错;(2)分析可供选择的事物,最终选择出避免或限制随之产生的各种不足的合适方法。因此,与关注"为什么"和"什么"之类的问题相比,第五章更多地考虑"怎样做"的问题,即在设计改进了的各种公共政策中,在把它们各自的长短处与市场取向的解决方法的长短处进行比较中,如何运用非市场失灵理论和类型学。

  第六、第七章分别从概念和经验方面集中对市场和非市场选择两方面之间进行比较。

  关于效率,第六章在市场和非市场之间的比较和选择中,同时在配置效率标准的基础上,增加了作为重要组成因素的动态效率、技术效率和效率标准。第六章还强调了在比较中所引入的重要的、非经济学范畴和标准的复杂事物,包括公平、参与和责任,对最近的有关各级政府效率的民意调查(surveys of public attitudes)也作了评论。

  第七章集中于市场和非市场体制之间的效率进行比较的两个不同的经验研究:第一个是微观效率,根据由个人、面向市场的公司或政府机构提供的等量特定产品或服务的相对成本来进行分析;第二个是宏观效率,根据对不同国家中相对规模的市场和政府(非市场)部门的实际经济增长率所产生的影响来进行分析。在微观效率比较中,回顾了先前有关在提供医疗卫生服务、公共事业(public utilities)和不同的市政服务(municipal services)中政府和私人部门的不同表现的研究。在宏观效率比较中,对一些有关发达国家和欠发达国家的政府部门的规模和经济表现之间关系的一些经验研究作了概括。

  第八章对前面的讨论作了总结并得出了结论。第八章为市场和政府之间的选择提出了一些指导性建议,讨论了政府能够用来增进市场功能、市场力量,能够用来改进政府职能的方法。这一章还强调了政府在指令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中的作用,最后,以一些与市场和非市场体制各自困境有关的观察资料结束。

第三部分 市场失灵

    市场的不充分

    认为公共政策干预有理的主要依据是市场结果存在着频繁的、大量的缺陷。然而,这一论据不是政策制定或政府干预的充分条件,只是必要条件。一个世纪以前英国经济学家亨利·西奇威克(Henry Sidgwick)所作的评论几乎再合适不过了:"不能认为,缺乏政府干预的不干涉主义无论何时都是合适的;而在任何特殊情况下,政府干预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缺点也许比私有企业的缺陷更严重①。"政策制定恰恰要求把市场造成的实际缺陷与非市场尽量提供的补救措施的潜在缺陷相对比。有关市场缺点或失灵的病理学在为政府的成功开药方方面只能提供有限的帮助。

  但是,如何判断市场结果的成功或失灵呢?尽管有时含混不清,但两个宽泛的标准通常被正确地运用着:效率和分配公平。

  如果市场产生的等量的总收益不能以更低的成本获得,或者说,如果更大的收益不能在等量的成本下产生,那么,市场结果就能够被称之为是有效率的;在其中任何一种情况下,所产生的总收益必须超过总成本,那么,结果才被认为是有效率的。效率因此就像是做一件工作的不同方式之间的竞争:如果市场能够以比其他制度安排(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更低的成本完成任务,或者能够以同样的成本获得更高的效率,那么,市场相对而言就是有效率的;反之,如果其他制度安排能够以更低的成本完成任务,或者能够以同样的成本获得更高的效率,那么,市场相对而言是低效率的。

  这个标准界定了配置的或静态的效率。它能够以各种方式被扩展到其他类型的效率,并增进其他类型的效率。例如,动态的效率--在熊彼特的著作中尤其被强调--与自由市场或其他制度安排促进新技术的能力有关,这些新技术能够降低成本,提高产品质量,或者能够创造新的适销对路的产品,并且以比其他方式更低的成本来完成这些事情①。X效率--哈维·莱本斯坦(Harvey Leibenstein)所造的一个术语--与自由市场或其他制度安排的下述能力有关:通过促进组织改进,激发工人和管理者的动机,全面改进经营决策(包括招工和解雇、升迁、工资和红利、工作场所的安排、设备、停车场等等),降低成本和提高任何现有技术的生产率①。

  市场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比其他制度安排更促进这些成果,决定了市场比其他制度安排在多大程度上是动态效率还是X效率。

  为判断市场造成的结果分配公平(outcomes distributional equity),尽管援用了第二个标准--超过了微观经济学的常规范围,但这个标准对可选择的公共政策的制定、评价和实施具有深远的意义。经济学家们在解决分配这一难题时,不会比解决相对严密的效率问题更轻松。例如,处理赋税归宿(tax incidence)问题仍然是公共财政领域的中心问题,赋税归宿说到底属于分配问题。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学家们也通常是站在把对经济效率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限度的立场上来评价可选择的再分配和税收项目。在实际的公共政策领域--无论是与教育、能源、住宅、外贸有关,或是甚至与防务政策有关--与对市场结果的功过作出判断的效率问题相比,分配问题通常更有影响。正如雅各布·维纳(Jacob Viner)观察到的,政府对自由市场的广泛干预已经造成"……相当程度的对现行收入分配不满这一结果……除非自由市场在人们能够接受的'分配正义'(distributive justice)的背景下运作,否则没有一个现代人会对自由市场抱有热情②"。

  甚至当分配公平(distributional equity)的极端重要性得到公认时,问题依然存在:应该用什么标准来评价它?答案将是非常不同的,而且常常是模棱两可的,这取决于在何种意义上来解释公平:是结果相等还是机会均等?是横向公平还是纵向公平?是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公平还是《旧约全书》或《新约全书》意义上的公平?或是在考虑给那些受到更多优惠的人任何进一步的改善之前,先保证弱势者的境遇得到改善①?

  众所周知,大量的文献已经表明:市场也许既不能产生最佳的(高效的)经济效益,也不能产生理想的(公正的)社会效益②。尽管有关这个话题的结论还没有写,但公认的市场失灵理论的要点还是值得概括一下,作为后面讨论非市场失灵的背景③。

  市场失灵的类型

  市场缺陷或失灵的根源或类型有四种。我交替使用缺陷(shortcomings)和失灵(failures)两个术语,严格地说,缺陷一词具有更宽泛的意思。大多数经济学家都情愿把市场失灵限定为偏离帕累托效率的结果(Pareto-efficient outcomes),因此,除有关分配影响效率的内容之外,他们不把分配问题包括在内。相比之下,许多非经济学家(甚至还有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分配优先于,或应该优先于效率,他们之所以挑市场的错,确切地讲,是因为市场在赋予这种优先权上的失灵①。学科的正统性和实用性之间的选择对我而言是清楚的,因而本书把对分配问题的思考放在市场缺陷或失灵的范围内。

 
    外在性和公共产品
    只要经济活动造成因某种商品供应不足而引起对其他有关商品的需求(spillovers),无论收益或是成本,它们各自并未被生产者占用或来自生产者,那么,从先前对配置所界定的意义上讲,市场结果将不是有效率的。因为这些外在的收益或成本并没有进入生产决策所依据的核算之内,与社会效率产出水平相比,(纯)收益的外在性产生得越少,(纯)成本往往产生得越多。教育就是被公认为为整个社会带来积极外在性(收益)的一个例子,除非收益由接受者直接获得。如果市场未被激发起来,那么它就有生产不足的倾向,而这些外在性为政府弥补这种倾向所进行的干预--通过财政拨款,或直接的公共部门的产品或规章--提供了依据。其他的积极外在性的例子是由致力于研究和发展的活动或探索而产生的知识和技术所提供的。就这些收益外在于、而且并不为因此而承担相关成本的企业所占有而言,这些企业和其他企业将在研发(R&D)上将投入降到最少。因此,除非政府通过资助或其他手段激励这些行为来进行干预,否则市场将再次不能够遵循配置效率的标准。此外,就动态效率--新产品和程序的开发--也依赖于知识和技术的创新而言,无拘无束的市场也将达不到这个标准。

  飞机和其他工业活动的化学性物质和噪音排放是消极外在性(成本)的例子。它们的存在为政府弥补市场在这种情况下生产过剩的倾向所进行的干预--通过税收或直接调控--提供了依据,因为不然的话,外在性不会被重视。

  与外在性相关的私人产品(private goods)能够与公共产品(public goods)区别开来:一旦大多数与产出相关的收益或成本分别由生产者获得或支出,尽管有些并不如此,私人产品便将发挥作用;一旦行为的大多数结果由不可占有的收益(例如,国家安全,这是真正典型的公共产品的例子)或不可获得的成本(例如犯罪,典型的公共"丑恶")组成,后者(公共产品)便将发挥作用。

  在与外在性相关的不可占有的结果(收益或成本)和与公共产品相关的共同的或集体的消费之间能够作出区别。在后一种情况下,结果被全体所享有或利用。因此,不可占有性(nonappropriability)内在于公共产品之中。

  然而,公共产品的观念还能够被看做具有极大外在性的私人产品的极端案例。与某些化学处理工厂有关的水污染就说明了这后一种情况。由此观之,外在性是一个比公共产品更普遍的概念①。

  罗纳德·科斯(Ronald Coase,1960)对由外在性造成市场失灵的观点提出了一个有力的反驳。科斯认为,假定始作俑者和把外在性实际带入市场的接受者之间能够达成交易或契约,外在性并不必然导致市场失灵②。他争辩道,那些外部成本(诸如由化学性物质或噪声排放而造成的外部成本)的受害者通过出资使外在成本的始作俑者来终止或减少有害行为(例如制止或降低排放),能够使他们真切地感受到这些成本。一旦成交,继续排放则变成一种实际的成本,因为作恶者将失去所开出的付款,除非他终止招人反对的行为。因此,在鱼和熊掌兼得的努力之中,一个理性的、冷静的和精明的消极外在性的始作俑者将试图减少这种外在性。例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没有付出代价--已经通过受害者的支付而变得明确的情况下,始作俑者将考虑采用不同的化学工艺,或遵循不同的流程,或开发适宜的、能够使其继续生产活动(这是排放的首要原因)的新技术。

  不幸的是,科斯强有力的理论论证陷入了严重的实施难题之中。麻烦在于,他所设想的消极外在性的始作俑者和受害者之间的那种交易或契约很难达成①。实际上,完成作恶者和受害者之间,或施惠人和受益人之间这种交易的困难(这意味着成本)如此之大,以至于根本形不成契约。然而,就这些艰难的交易成本能够被避免或克服而言,市场能够克服外在性并且继续有效地发挥作用。在那种情况下,由已经调整的、并且现在再一次产生效率的市场结果所形成的利益分配将被改变。在假定的交易中,先前外在性的受益者或受害者为了避免消极的外在性或维持积极的外在性,将不得不各自放弃某些收入。因此,市场结果的效率将被保持,而其分配公平也许被扩展,也许被减少,这将依赖于所应用的公平标准。(参见下面有关分配公平的讨论。)

    递增回报

    只要经济活动服从于递增回报和递减边际成本,市场将再次不能够产生有效益的结果。在递减成本的条件下,最低成本的生产方式将由单个的生产者实现。因此,一个自由的市场将导致垄断。假设垄断者不能够在要价上对不同的买主区别对待,并且因此市场上由一种单一的价格主导着,那么,无论从静态上讲还是从动态上讲,结果将都是效率低下的。从静态上讲,结果之所以将是效率低下的是因为生产数量将更低,并且由垄断者所索取的利润最大化的价格将会更高,超过生产成本所要求的价格;从动态效率上讲,正如前面所阐述的那样,结果将也是不理想的,因为与在一个更具竞争性的体制下也许会成功的动机相比,一个安安稳稳且不受挑战的垄断者的创新动机将会更弱。

  只要递增回报存在,各种类型的政府干预也许正是为了改变市场结果:(1)通过对"自然"垄断(例如公用事业)的直接作用或规范调控,把价格或允许的资本回报率预定在更加接近竞争环境下的一般水平上;(2)通过法律的保护以防某单一企业赢者通吃并且鼓励竞争(例如通过反托拉斯立法)。尽管这种类型的干预试图接近有效率的结果,但理论上手段与目的不匹配①。

  经济学最近的进展--可竞争市场理论(the theory of contestable markets)--表明,即使在递增回报和垄断盛行的情况下,也还维持着垄断者追求有效的(或接近有效的)定价和生产决策的强烈趋势,从而避免或减轻这种原因市场失灵的影响。威廉·鲍摩尔(William Baumol)已经发展了可竞争市场理论,而数十年前,法国经济学家弗朗索瓦·佩鲁(Franois Perroux)就已经预见了这一理论。佩鲁认为,如果市场对新进入者开放,并且没有什么障碍和限制进入成本,垄断者将受到可能进入的竞争者("潜在对手")的制约,他们将争夺垄断了的市场,除非利润边际一直低而产出量一直高②。

  因此,只要准入的门槛低,垄断者利益的生产或服务的提供就不必然意味着它将能够利用垄断权。以航空为例,甚至服务较差航线上提供服务的垄断者都已经不能索取垄断价格,因为潜在进入者和竞争者的存在已经迫使现有垄断者放弃这样的做法。因此,在违背航线规则之后,服务较差航线所索取的价格,与服务好并且完全竞争的航线相比,并不具有垄断价格或垄断利润的特征①。

  甚至就熊彼特的动态效率的标准而言,递增回报和垄断的市场结构也许并不像通常所设想的那样,远远偏离所希望达到的创新和提高生产率的目标。这里,由潜在的进入者(竞争者)所造成的市场竞争的影响也许再次把强硬的规则强加在垄断者的头上,迫使他们保持高水准的研发(R&D),并维持高速的创新,以便保护他们目前垄断的市场。潜在的竞争也许因此对实际的竞争具有类似的影响。

  在漫长的诉讼之后(在此过程中,巨大的公司被裁定违犯反托拉斯法),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American Telephone & Telegraph Co.)的失利提供了前述的两种市场失灵--外在性和递增回报--冲突之间的一个有趣的案例。为了矫正市场失灵的一个根源(递增回报),法院也许已经制造了另一个根源(外在性)。因为意识到在一个面临递增回报的行业(通讯)中缺乏有效的竞争,法院已经用从进行研发和创新而获利这种状况来替代它,以前大部分利益都被巨头AT&T内化了,而现在大部分利益都向外流向了行业已被分割成的七八个区域性公司。因此,对通讯业新的竞争实体而言,在研发和技术进步(就像AT&T以前所做的那样)上的进取心就被削弱了。各种阻碍也出现了,因为研发而产生的外在性:竞争者能够搭由任何一家企业承担研发费用的"便车"。相比之下,当AT&T控制整个市场时,研发和创新的结果由单一的公司独自内化,它既产生这些结果,也从中受益。因此,避免了"搭便车"问题。

  同时,当每一个新的区域性公司与其他公司竞争以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时,AT&T的败诉也许能激发起技术效率和X效率。因此,败诉判决一方面可以通过增强竞争而促进技术进步;但另一方面,同样的判决也可以消弱这样的进步,因为随之产生的外在性和"搭便车"问题会削弱研发和技术创新的动力。

  AT&T的案例代表了公共政策领域一种常见的现象。由旨在纠正一种缺陷而引发的公共政策努力也许恰恰引发了作为副产品的另一种缺陷。在通讯业中建立起来的市场结构改变的情况下,将如何计算市场失灵的这两种根源--外在性和递增回报--之间的利益平衡,还要拭目以待。

    市场的不完善

    只要完全市场的价格、信息和流动性特征与实际市场的一般特征具有实质性差别,由这些市场而导致的结果将是不会有效率的。这里,政府干预的理由再一次出现了。只要价格和利润率因为某种原因并不表示相对短缺和机会成本,只要消费者并不是平等地拥有生产和市场信息,只要所有的生产者并不能平等地获得有关市场机会和生产技术的信息,或者只要生产要素的运动取决于生产者对这种信息的依赖能力上,那么,市场的力量将得不到有效分配,而且经济也将低于其产能水平之下。而这些前提条件大量地存在于欠发达国家的经济之中,并且确实是更发达国家经济中没有遇到的。的确,尽管这些不完善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于所有的市场之中,但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它们突出地存在于某些市场中。在这种情况下,公共政策则意味着即便不能削除,也是为着减少这些缺陷:促进信息的有效性、降低准入和流动的门槛,等等①。

  然而,一旦发挥市场有效功能的众多条件不存在,改善某些(市场功能)将并不必然提高整个市场的效率。结果,市场缺陷的政策内涵也许是含糊不清的②。专利的法律保护是一种市场不完善甚至会促进市场效率低下的例子。在这种情况下,市场不完善限制了对专利而产生的技术信息的获取,由此造成了短期的效率损失,因为那些不拥有专利的公司,由于他们不得不支付的拥有和使用专利的价格(专利权税),在获取改进的技术信息方面受到了限制,消费者也因此在短期内享受不到好处。然而,专利限制的目的就是为了激励技术革新,从而长期地促进动态效率。但前提是:由增强激励并最终推动动态效率而带来的长期收益,将超过由减少了的配置效率而造成的短期损失。

  在欠发达国家,市场不完善的范围和程度--有时甚至完全缺乏起作用的市场--常常被当做政府主导和控制经济的理由,认为需要政府的"强大动力"(big push)来弥补市场的种种不充分。

  当然,这些国家中,市场不完善大量存在着,比较突出的有:与经济相关的信息的获取受限、生产要素流通不畅,价格和利润率失真,等等。尽管有这些特征,一个明显的事实却是:为数不多的相对成功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中国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韩国和中国台湾--已经从限制政府在经济决策中的作用的决策和政策中获益良多,代之以允许市场--尽管有其各种不完善和缺陷--在决定资源配置中发挥主要的作用①。

    分配公平

    正如上面已经指出的那样,大多数经济学家都把分配效应(distributional effects)排除在有关市场的成功或失灵的判断之外。在教科书的用法中,市场失灵一词通常被限定为偏离竞争均衡和严格有效的(帕累托-有效的)结果;而从狭义上讲,市场失灵尤其把这种偏离排除在分配公平之外。然而,这种排除通常伴随着承认:甚至是功能优良的市场的分配结果也许与社会公认的公平标准不一致,或与社会偏爱缩小收入和财富分配中的过度差别不一致,众所周知,需要在效率与公平之间进行权衡(trade-off)的地方,民主制度中的社会共识经常是为放弃一方的某些事物、实现另一方更多的事物做准备①。在福利经济学中,在考虑达到所希望的再分配--使因再分配的收入和置换作用而造成的配置畸形最小化--中不同再分配标准(例如收入税、消费税、补助、失业救济和收入转移等)的相对效率时,才涉及到这种权衡问题。

  从一个角度看,把分配不公当做市场失灵的一个例子在理论上是正确的。由此观之,收入分配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公共利益(public good)。自由发挥作用的市场不会产生公平的再分配,因为慈善业所产生的利益不属于捐赠者,也不为捐赠者独占,而是由整个社会加以实现的。如果让市场放任自流,那么,因为通常与外在性、公共产品和市场相关的"搭便车"问题,与社会所希望的效率相比,市场将因此产生效率更差的再分配②。考察分配公平的另一个视角与严格意义上的市场失灵完全无关。从这个方面看,上面提到的均衡再分配不论就哪一个伦理规范而言,也许都是十分不公平的。即使市场能够克服早前所描述的狭义失灵类型,但从或多或少的这样的规范的角度看,它的分配结果在社会和伦理方面也许仍然是不被接受的①。根据这些理由,甚至功能完善的市场的分配结果也能够被理直气壮地加以批评。

  雅各布·维纳几十年前就指出,能否接受现代民主社会中的市场,最为关键的是看这样的市场在普通的"分配正义"的框架内与全体选民"有保留的满意"(tolerably content)的事物共存的程度②;而且,与关注效率问题相比(即利益和成本有多大),大多数公共政策决策通常恰恰更关注分配问题(即谁得到利益、谁支付成本)。因为本书的主要目的是把市场缺陷与非市场矫正的缺陷进行对比,分配不公将被包括在过错之中。

第四部分 非市场失灵:供求条件

    市场失灵和政府干预

    第二章所描述的市场缺陷为政府(即非市场)矫正它们的企图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论据。即使政治行动者和决策者不知道市场失灵的术语和理论,这个论据也是具有影响力的。他们完全认识到,市场运作无法完成被看做是有益的、称心如意的,或者至少是合适的那些事情。因此,政府干预被提倡用来诊治已经感觉到的失策。不管这些感觉是对是错,都不会影响这个主张,尽管它们的正确性对其他那些仍然需要说服的人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后面我将回过头来考察公众对市场失灵的感觉是如何以各种曲解了--至少短期内--对非市场矫正的需要的方式形成的。

  市场失灵理论(包括其分配部分的内容)有足够的弹性来支持特殊的调控干预,(由院外活动集团成员,或立法者,或执行部门)设计的这些干预偏向于一部分选民。例如,对农产品的价格补贴以及其他形式的农业补助一直被认为是正当的,理由是通常的市场价格无法在保护健康的乡村经济部分中顾及集体的社会利益。同样地,提倡政府大力支持科技研究的主张所依赖的根据,是这样的研究能够产生不能被那些负责创造它们的人据为己有的外在利益。而且,对教育和卫生保健的公共支持来自于这样的假设:这些服务与各种外在性密切相关,这其中包括分配公平,以及整个群体道义的、社会的和伦理的利益,这些外在性高于、大于那些直接接受服务的人的利益。

  沿着这种思路,已经导致支持并颁布"自愿"配额("voluntary"quota)法规--这个政策所依靠的根据是社会公正和这些工业对整个国家安全和幸福的全面重要性,以限制美国进口汽车和钢铁。[结果是加在消费者头上的间接税(hidden tax)和汽车行业的短期暴利,但不用奇怪,随之而来的便是其竞争力在国际和国内市场的缩减。]

  政府行为的公共选择范式把这些事情解释为潜在的受益选民(例如农场院外活动集团、科技团体、卫生教育院外活动集团和汽车钢铁业)与有管辖权的(cognizant)政府机构和国会委员会之间正式合谋或非正式合作的结果①。在有些情况下,对优惠待遇(preferential treatment)是用公共选择来解释,还是用公共利益来辩护,两者之间存在着明确的界限。公共利益方面的论证集中在为,顺便说一句,碰巧支持某个特殊集团的行动寻求广泛的社会根据,例如由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①)倡导的支持行动,或对保护钢铁业的支持,或以国家安全为由建立商船队;而公共选择的立场却集中在择优行动(preferential action)本身自私特征(the self-serving character)所形成的动机方面,把所有致力于广泛社会根据的努力视为不诚实的和做作的。(进口配额和农业价格补贴就是例子。)

  然而,两种立场之间的界限常常被弄得模糊不清。对美国汽车生产者的保护避免或减轻了汽车工人家庭的严重困难,因为如果日本汽车(据称从税收优惠和其他补贴方面获得不公正利益的帮助)完全进入美国市场的话,美国汽车制造业的工人就将失业。因此,被政治过程认定为公正,或者至少是可以接受的、造成分配结果的市场失灵,也会导致优待某个特殊集团(例如给农场主补贴)。从公共利益论证的立场来看,这是市场失灵的一个例子--尽管是一个夸大了可信性的例子。然而,从公共选择论证的立场来看,这样的优先权(preferment)表示非市场的失灵或缺陷--即公共政策的失误:整个社会显然会更糟糕,因为受到优待的集团所实现的利益小于加在社会其他部分上的总成本。后面我将回过头来论述非市场失灵的这个方面的问题。

  因此,市场分配的缺陷,以及其实际的或潜在的效率缺陷,常常导致对能够产生更公平或更有效率结果的非市场干预的强烈愿望。非市场失灵理论解释了为什么常常不能保证得到这些预想的结果。

    非市场:供求特征

    区别市场与非市场的根据是,市场组织从市场上--在这里,购买者能够选择买什么,以及是否购买--所售产品索要的价格中获得其主要收入;而非市场组织则是从税收、捐赠,或其他非定价资源(nonpriced sources)获得其主要收入。尽管政府无疑是非市场部门最大和最有影响的要素,非市场部门还包括基金会、政府资助的大学、教会、家庭教师协会(PTAs①)和童子军(the Boy Scouts②)等。这里所形成的对非市场失灵的分类主要适用于政府绩效低下,但也包括了与其他非市场组织有关的那些绩效低下现象。正如先前所讨论的那样,缺乏完善又完全的市场是不同类型的市场失灵的原因。同样的,非市场失灵是因为在决策者所考虑的私人和组织的成本、利益与整个社会的成本、利益之间缺乏非市场的协调机制。创造将会避免非市场失灵的合适的非市场机制的前景显然并不比创造和完善合适的市场(正是因为合适市场的缺乏而导致了市场失灵)光明,我们后面将会说明原因。换句话说,只要市场的"看不见的手"没有把"私人的恶转变为公共的善"(private vices into public virtues),它也不会更轻易地构造出将公共的恶转变为公共的善的看得见的非市场的手。

  旨在弥补市场缺陷的公共政策通常所采取的形式是把特殊的法律或行政职能转让给某个政府机构。这个机构所产生的特殊产出指望能够纠正市场缺陷。这些产出或行为有四种类型:(1)调控服务(regulatory services)(例如环境规章、电台和电视执照、州际贸易规则、食品药品管制);(2)"纯"公共产品(国防、太空研究与开发);(3)"准"公共产品(教育、邮电、卫生研究);(4)管理性转移支付(联邦、州和地方福利规划,社会安全等)。这些产出的价值在国家账目中精确地表示为等于用于生产它们的投入成本。但这种计算上的便利对行为本身的效率或社会经济价值而言,并不能说明任何东西,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产出和行为很可能导致特殊类型的非市场失灵的原因。特殊的供求特征就包含这种解释,从程度和种类上讲,这些特征使得这种非市场活动和产出与市场活动和产出区别开来。这些具有区别性的特征能够用来界定非市场需求和供给,而这些反过来又产生出非市场活动容易出现的特殊类型的失灵或缺陷。

    非市场需求的条件

    在政府(即非市场)通过夸大对某些服务的需求而提供这种服务时,需求的条件可能成为造成缺陷的因素。有些条件随着时间的过去已经变得更加突出,而有些则仍然如故。这些需求条件可以概括为五个方面。

  1.增强的对市场缺陷的公共意识

  最近几十年,尤其是20世纪30 ■ 80年代,公众对市场缺陷的认识骤然增长。这种转变既是因为人们认识到市场结果在社会最优化方面的失灵(例如有毒废物和污染物的增长、商业和劳工垄断权力的公然行使、增加的人口密度及其造成的拥堵、总体上越来越严重的外在性等),又是因为关于这些失败信息的更广泛的传播。随着市场活动的扩展,市场失灵的例子,无论是在发生的频率还是数量上都有所增加。这些失灵还成了信息媒体以及环保团体和消费者组织大规模活动的生动教材,使这些缺陷为公众所注意。可以理解,公众对这些缺陷增强了的意识已经降低了人们对它们的忍耐限度。

  2.政治组织和政治赋权(enfranchisement)

  实际市场失灵的增加和公众对它们的意识的增长,已经反映在许多团体和利益群体的组织和政治权利要求(赋权)之中,并受到这些组织和政治权利要求(赋权)的影响,这些团体和利益群体以前在政治过程中却是孤陋寡闻、没有积极性的,如妇女团体、少数民族、学生团体、环保主义者、消费者团体,以及核国家的拥护者和反对者;而且,所有这些团体,尤其是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已经要求政府立法、调控和出台其他规划来矫正市场失灵,以产生它们的支持者所期望的结果。集体诉讼(class action suits)、应急的律师费、司法裁决和维权奖励等已经为矫正市场缺陷的非市场干预提供了额外的推动力。

  3.政治奖励结构

  在政治过程中(这种政治过程缓和了公众对政府矫正行动的那些强烈需求),对那些清楚表达问题、使之公之于众并对提出的解决方案进行立法的立法者和政府官员而言,即使并不承担执行它们的责任,奖励常常也会自然增长。

  4.政治行动者的高额贴现(high time-discount)

  政治行动者的贴现率也许比社会的贴现率更高,一方面是这种奖励结构的结果,一方面也与所选官员的任职期短有关。结果常常是政治行动者短视和需要对特殊问题或市场缺陷进行长期分析、实验和理解(以便查明是否最终存在一种实用的矫正方法)之间的明显脱节。因此,未来的成本和未来的收益往往被严重打折或忽视,而眼前的或短期的收益或成本却被夸大。其结果正是费尔德斯坦(Feldstein)所说的"政治过程固有的近视①。"

  这种近视的一个戏剧性例子就是美国和西欧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大规模再分配的社会福利项目普遍增长,这些项目受到自动生活费用调整的大力保护和推动。这些项目的立法得到了西方民主政体中立法者和行政人员普遍倾向的激励,他们高估了这些项目的短期效益(也许尤其是政治效益)而低估了其长期效益。20世纪60年代实行的旨在帮助老人和穷人的医疗保险制度和医疗补助制度(Medicare and Medicaid)的失败也反映了这种近视,它导致了卫生保健成本的激增和卫生部门耗费的国民生产总值份额的大幅度增加--从1960年的5.3%到1983年的10.8%,再到1990年的12.2%②。这种情况也同样反映在实行扩展的福利项目的失败上,如资助未成年子女家庭项目,尽管原本打算为贫困家庭提供帮助,其结果却可能是严重弱化了家庭结构③。

  5.责任与利益的分离

  最后,政府项目的收益者和支付成本者之间的分离常常导致非市场需求的误差④。经典的"搭便车"问题就是一种特殊的分离案例:无论任何特定的成员是否付出,利益均摊,或给予特殊群体。在收益和成本由不同的群体承担的地方,预期的受惠者建立政治组织和进行院外游说的动机将可能产生政治上也许切实有效但经济上却肯定低效的需求。在美国和西欧经济体制中,其他的例子诸如有农业价格扶持和补贴、对特殊利益群体和部门提供其他形式的保护、关税、自愿的或强制的进口配额、向外国提供优惠贷款和出口信贷以刺激债权国的出口。

    受益者和受害者之间的这种分离既能够为政府干预的缺乏作辩解,也能够为政府干预的出现作辩解。例如,在美国的枪械管制的案例中,预期的受益者(即大部分公众)数量众多且分散,而将承受管制成本的那些人却被聚集在一起且被适当地组织起来了,全国步枪协会(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就是突出的例子。分散的多数人的动机也许太弱,以至于无法战胜集中起来的少数人的抵抗,尽管枪械管制的总社会收益也许超过持枪者所承担的成本,但政府的管制并没有得以实施。政治过程也许并不能提供一种有效的方法,通过这种方法,公共受益者能够为枪支爱好者提供补偿,促使他们放弃枪械或者接受严格的枪支执照管制。

  应该分清这种分离现象的两个不同的方面。

  分离的第一种类型可以被称做"微观分离"(microdecoupling)。在现有的或未来的政府项目的收益被集中于一个特殊团体,而成本则被广泛地分摊到诸如纳税人或消费者这样的公众身上时,"微观分离"就会产生。与不得不(或开始)反对一个特殊项目的受害者相比,受益者因而具有更强烈的动机(也许政治上作更积极的努力)来发起、维持或扩展它。其结果可能是政府项目或调控或是低效率(总成本超过收益),或是不公平,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这样的例子包括前面提到的美国农业价格扶持、欧洲共同市场的共同农业政策(Common Agricultural policy)和过去30年间社会保障收益的那些增长。(这已经使退休人员的收入比大多数受雇的纳税劳工得以更充分地抵御通货膨胀。)

  分离的第二种类型是"宏观分离"(macrodecoupling),它在西方民主政体中是一个基本的、内在的对政府项目的需求问题。宏观分离与其说是一个经济学问题,不如说从本质上讲是一个政治经济问题,它也始终(而不是有时)是低效率的一个根源。宏观分离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政治权力取决于投票的多数人,而少数人则提供了大多数的计税基数(the tax base)。其结果就是扩展再分配项目的机会和动机,因为"需求"取决于多数人,而税收收入的供给来自于少数人。尽管微观分离意味着组织精良的少数人能够剥削多数人,而宏观分离则意味着多数人能够剥削少数人。

  如果低收入的多数人再分配税前收入的诱惑削弱了高收入的少数人进行投资和创新的动机,在没有多数人约束的情况下,宏观分离的结果可能是对投资、创新和发展主流的侵蚀;同样可能出现的情况是,除非高收入的少数人的影响以及随之产生的分配差距得以抑制,否则社会的不和谐、不满和敌对将会出现!

  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在美国(和西欧),授权(entitlement)和其他社会项目的巨大扩张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种分离的反映:学生贷款和奖学金、为低收入家庭提供补贴的住房项目、医疗补助制度和医疗保险制度、提供给贫困者的食品券(food stamps)和法律援助、残疾人保障、综合就业和培训项目、城市交通等。这种扩张的结果异乎寻常。1980年,3600万美国人每月都收到社会保险支票;医疗补助的受益者是2200万人,医疗保险的受益者是2800万人;食品券的受益者是1800万人;退伍军人项目的受益者是1500万人;资助未成年子女家庭项目(AFDC)的受益者是1100万人①。到1992年,这些数字仍然进一步增加:社会保险4400万人,医疗补助3600万人,医疗保险3000万人,食品券2600万,AFDC项目1400万人②。费尔德斯坦估计,也许50%的美国人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完全或部分依赖于联邦资助③!

  两种形式的分离也许都促成了对政府活动(项目、管理、再分配)的"过度"需求,这里,"过度"的意思,既是指它们需要超过收益的更多的社会成本,也是指它们削弱了经济中生产率和增长的动机而难以为继。

上面所讨论的许多条件可能造成非市场需求的误差,但这并不意味着非市场需求的所有增长都代表误差。例如,非市场需求可能被期待着随实际收入而上升。就非市场物品是"高级"(superior)物品(即具有高的需求收入弹性的物品,如停车场、博物馆、公共娱乐设施)而言,对它们的需求将比收入增长的比率上升更快。就扩张的教育以及实际收入形成了对穷人更多的同情而言,可以预料,政府转移(支付)项目也许会增加。

  然而,西方民主政体中的需求条件常常会对有政治影响的政府行动或不作为的需求造成深度误差。造成问题的主要原因有:(1)选举大战之间相对短暂的间歇形成的无情压力,常常导致所选官员的高额贴现;(2)政府项目的受益者和支出者之间的分离,常常导致更强烈的扩张(而不是收缩)政府项目的动机。结果,尽管政府项目从微观经济学意义上讲是低效率的(如关税、农业价格扶持);而且,就将特殊收益和特权赋予有政治影响的团体,而让更少政治影响力的团体承受更高的成本这一点而言也是不公平的,但政府项目却依然能够得以开张或扩张。由于损害了经济长期增长所赖以存在的动力,其他项目可能会扩张到动态低效率的程度(例如授权项目)。

    对非市场行动的认知和需求

    前面所描述的需求特征涉及公众对市场结果的不充分和缺陷的认知。对市场失灵(包括分配失灵)的这些认知和现实之间的对应(correspondence)也许密切,也许不密切。正如英国哲学家科丁顿(Coddington)注意到的那样,认知并不代表知识乃至"知识的缺乏",而是"知识的替代物"。与现实、乃至有关复杂现实结构的真正不确定性相比,这种替代物更类似于推测、希望或恐惧①。不同的影响都能够对认知的误差发挥作用并加大其与"事实"之间的疏远。例如,新媒体、政治活动者和特殊利益群体的动机常常导致它们夸大实际市场失灵中具有新闻价值的事例(如相互勾结、限制进入、腐败、污染、垄断利润等等),并且强调市场结果[结果本身,以及作为目前或潜在(社会)不稳定的主要根源]的经常性不公平,出现部分区别仅仅是因为问题、缺陷和失误本身就比令人满意的、甚至成功的表现更具戏剧性、更引人注目。与平铺直叙一件令人不安的事件相比,通过把它戏剧化,副题(bylines)反而经常性地引人注意。一个对误差起作用的次级因素(second element)也许就会激发时事评论员热情地选择偏见。与其他职业群体或全体公众相比,其绝大多数成员对盛行的实践和政策即使没有敌意,也往往是持批判态度的②。

  另一个造成误差的影响来自政府干预可能增进其特殊利益的压力团体③。结果,这样的团体常常进行有效的政治努力,既强调和夸大市场的缺陷,又强调和夸大从政府行动中获取的社会效益。这样的例子有:支持增加政府教育基金的教师联合会的政治压力、卡车工业和卡车司机联合会支持各种限制水陆运输竞争的限令、航空工业(至少竞争力较弱的公司)尤其反对对航路和费用解除管制等①。

  一种造成更深误差的影响来自于政府(尤其、但不仅仅是官僚机构)往往由于乐观地相信它(官僚机构或立法机构)拥有诊治市场缺陷的方法而对市场缺陷过敏。职业安全与保健管理总署(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 Administration)往往寻求甚至夸大工作场所出现的潜在危险,而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则往往更关心允许药品过早上市的危险。这些都反映了这些机构自身不可避免的职业风险。

  在欧洲和世界的其他地方,都有较美国大得多的第三种影响,即西欧政治党派和工会,以及第三世界中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知识和文化遗产,一直倾向于夸大市场的缺陷。资本主义天生就趋于不稳定、剥削和不平等这一社会主义的基本前提,为寻求和发现证据提供了一个有力的预设(predisposition)。一个自我确证的假设的力量在这种背景下不会比其他地方的小。

  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起自20世纪50年代、贯穿70年代的广泛流行的并有说服力的倾向,在80年代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美国、英国和德国,曾经以抑制政府、扩大市场职能范围为目标的保守党政府,在公共政策方向上都做了大幅度逆转。在法国,甚至弗朗索瓦·密特朗的社会党政府都采取了鼓励和支持资本主义市场的政策(如解除或减少对工资和价格的管制、对刚刚国有化的企业进行私有化、承认竞争和自由市场的好处等)。在正在出现的欧洲共同体(European Community)内部,普遍解除了资本、劳动力和产品市场有效运行的国家壁垒,尽管这些面对外部市场的壁垒(即便不增强)看来很可能被维持着。尽管在中国、东欧、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苏联前加盟共和国,贯彻改革的进展千差万别,但在前共产主义①的第二世界,以市场为导向的、系统的改革却得到一致支持②。

  政策方向上的这些变化是否将继续维持还要拭目以待。即使它们持续下去,前面所描述的造成误差影响的类型有时也会产生这样的假设:尽管某些事件实际上是罕见的,但它们却是典型的和经常的。用统计学术语来说就是,"分离"(outliers)事件反而被解释为好像它们是"平均数"一样,因而成了基本现象集中趋势(central tendencies)的代表。在这种过程起作用的地方,其结果就是,已经觉察到的对市场失灵的估计可能整体上与它们真正的价值不同,因为尽管突发的或有新闻价值的事件是真实的,但并不表示它所声称的集中趋势或相对频率。

    认知和现实:一个公式的说明

    认知通过一种过程也许会与现实相偏离,这一观念可以以简单的形式,用下面的认知函数公式表示出来:

  ■=Qa+Qt

  这里,■是已知的市场失灵水平,Qa是实际的或真实的水平,Qt是前面讨论的误差影响的几种类型所导入的暂时干扰。结果,干扰项Qt可能不是零平均值,相反却可能是系统偏差①。非市场需求将是过剩的,因为它对应于已知的市场失灵■,而不是对应于实际的市场失灵Qa。Qt误差的一个例子,是媒体对美国医科院校"市场"准入的不完全运行方式的描述。《纽约时报》几年前的一篇特稿报道,在全国126个医科院校中,有340000份申请,而在医学一年级却只有16700个名额。根据这些统计,所得出的结论是:"全国范围内进入医科院校的机会大约是1∶21②。"

  这篇报道引人注目的因而具有新闻意义的内容是:(1)体制总体上是不完善的;(2)结果(可想而知)既是不公平的,也是低效率的(因为申请和职业选择可想而知不是以对这种极其不利的几率的认识为基础的);(3)必须对此有所作为(含蓄地指通过政府管制)。

  《纽约时报》的文章没有报道,根据上一年的数据,每个医科院校申请者平均填了9.2份申请表。由此可知,进入医科院校的实际机会大约是1∶2.2,45%的申请者有希望被录取。但准确的数字显然是没有新闻价值的。

  也许可以推测,公众对体制的"认知"■受《纽约时报》文章中的误差Qt的影响,与受进入概率的"真正的"价值Qa的影响一样大①。

  值得注意的是,在前面描述的几种造成误差的影响中,两种影响也许产生着相互抵消的力量,能够弥补并且可能颠倒性地夸大市场失灵的趋势。例如,偏好市场无管制结果的对立团体也许压制(neutralized)或战胜了寻求政府干预以矫正市场缺陷的压力团体:期望从调控干预中获利的企业压力团体也许受到试图保护竞争(并且反之亦然)的消费者团体的反对。

  而媒体(如果是自由的并且不受控制)也许在政府失误中发现的具有新闻价值的东西并不比在市场失误中发现的少:腐败、任人唯亲、浪费、利益冲突,等等。这样的例子有:水门事件、Abscam、医疗补助欺诈、国防部采购7500美元的咖啡机(coffee brewers)和500美元的扳手,以及政府采购中的浪费等其他五花八门的案例。政府失灵和市场失灵,都为有新闻价值的夸大宣传提供了机会。因此,干扰项Qt也许取负值,也许取正值。就新闻事件归根到底都是不寻常的这一点而言,其结果可能是这样一种趋势:过分强调市场失灵与夸大政府失灵之间的周期性摆动,而不是正确地描述它们。然而,如果报刊和其他媒体更愿意寻求暴露市场,而不是政府的异常表现,那么,这种周期性摆动最终将不会取得平均真值Qa①。

  因此,Qt可能有时大于零,有时小于零。在两种情况下,认知都会不相关,而是朝向不同的方向。至少在20世纪70年代晚期之前,美国和欧洲的经验告诉我们,趋向于夸大对市场失灵认知的影响看来要比相反的做法在政治上更流行。从1980年起,这种偏向似乎已经得到纠正。

  总之,如果培养认知市场失灵的过程产生了误差的估计,对非市场干预和行动的需求就有可能过剩,从而导致不同的非市场失灵和政府缺陷。当然,基于这个结论而得出的假设是:在民主制度中,政治过程一般都要对应于公众的认知;如果认知被扭曲,政府的反应最终将随之变形②。

  根据这种非市场需求条件的背景,对非市场活动的需求可以假定会随着对市场失灵(尤其是已知外在性的存在、经估价的公共产品、垄断的市场、市场的不完善和分配不公等)的认知而提高①。

    非市场供给的条件

    正如非市场需求的条件一样,非市场供给也与几个特征有关,正是这几个特征使得它与市场供给相区别并促成非市场失灵。

  1.界定和衡量产出的困难

  非市场产出常常在原则上难以界定,实践上界定不清,而且在数量的度量或质量的评价上尤其困难。当然,这就是为什么非市场产出在国民核算账户(national accounts)中被度量成生产它们所投入的价值。非市场产出通常是中间产品,充其量只是预期的最终产品(如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对药物和食品分配的限制或禁止、美国通信委员会颁发或吊销的执照、军方组建和雇用的部队和设施、卫生和福利机构处理的病例和支付的款项等)的代理者。在每一个例子中,中间非市场产品对预期最终产品影响的程度是难以捉摸和难以度量的。

  非市场产出的质量尤其难以确定,部分原因是缺乏有关产出质量的信息,而就市场产出的情况而言,信息是通过消费者的行为和选择传达给生产者的。例如,难以确定现在的教育(或福利项目,或环境管制,或食品药品管制等)质量比五六年前是更好还是更坏。

  当然,度量的难度在非市场产出中是各不相同的。例如,美国邮政署的绩效(在成本和服务方面)就容易与联邦快递公司比较;尽管不是没有困难,但公立学校可以与私立的和教区的学校比较;而且,尽管也有某些困难,但警务部门也可以与私人保安机构比较。

  然而,更主要的是,非市场产出(如国防、管制行动、社会福利项目等)的合适标准却捉摸不定且争论不休。一般来说,通过其投入来度量非市场产出可以被接受,因为产出价值的直接度量是如此地困难。

  2.单一资源(single-source)的生产

  政府的单一资源产出通常是由单一机构生产的,而它在某个特殊领域的排他性特权(垄断)是法律赋予的、行政认可的,或兼而有之(例如管理机构、美国国家宇航局在太空开发中的作用、公立学校系统,在最后一个例子中只有来自私立和教区学校非常有限的竞争)。问题在于(例如在提供某些形式的战场空中支援时空军和陆军之间)解决的方法常常根本与产出效率或质量无关。因此,持续竞争的缺乏造成了评价非市场产出质量的困难。

  3.生产技术的不确定性

  生产非市场产出的技术常常是未知的,或者说即使已知,也具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性。在教育领域就有不确定技术这样的例子:科尔曼(Coleman)报告和其他研究项目通过参考考试标准分来评价学生的表现。曾经因为学生和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而安排了合适的补贴,而这些研究几乎没有解释由诸如班级规模、或生均支出、或师/生比等变量所引起的学生学业成绩的差异。我们仍然几乎不知道如何"生产"教育,以及教育产品究竟由什么构成。例如,对由标准化考试所衡量的认知和语言能力是否构成所追求的一整套教育目标存在着争论;即使这方面意见一致,但在课程设置、教师的种类和培训、教室或野外实验和运用、从实践中学,以及最适于提供教育产品的其他教育技术要素等方面,我们的理解仍非常有限。

  在国家安全领域,人们普遍假定:技术既先进又得以充分理解,但是,对(军备、人力、训练、后勤保障、命令、控制、通讯和情报的)投入和国家安全预期的最终产出之间的技术(生产-功能)关系,我们充其量只有有限的理解。从更精确和更学术的角度上讲,最适于产生有效率、有效果的威慑力量的战略防御和进攻能力的合成,却未被理解并引起广泛争论。

  与(在没有对劳动力供给和接受者的心理安宁及动机产生不良影响的情况下)通过福利机构和转移支付产生社会福利一样,或者与(在没有对制药企业进一步的研发动机产生严重不良影响的情况下)充分顾及潜在消费者面临的风险而提供食品和药物管制一样,我们对与生产这种其他非市场产出的技术的理解仍然是更加不实在的。

  4.缺乏结算(bottom-line)和终止(termination)的机制

  非市场产出通常与任何评价绩效的结算(与市场产出的损益报告相似)相脱节。与这种结算的缺乏紧密相关的是当非市场活动不成功时,缺乏可靠的机制来终止它们。

  因此,许多与非市场物品和服务相关的条件和特征都促成了其生产中各种缺陷的产生。这并非否认这样的事实:尽管非市场供给的条件也许有时造成了这种出错的动机,但政府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由想努力做好本职工作的尽责的个人和机构组成的。

  以这些非市场供给特征为背景,就可以合理地假定:存在着与市场活动正倾斜供给曲线相似的非市场活动作用机制。基于这一前提,非市场产出的供给[只得(faute de mieux)根据生产它们时支出的成本和预算来衡量]往往会随着平均政府工资率(比如说,用平均文职人员工薪标准表示)和税收收入的上升而上升。当政府薪金标准(Pay scale)以相对的幅度上升时,政府机构的雇员将增加,它们支出的总成本(即非市场供给的标准尺度)会上升;而且,当税收收入和公共收入增加时,我们也可以假定,非市场总供给虽然吸收了额外的收入也将上升。(相反,诸如加利福尼亚州13条建议和其他限制征税这样的改革,往往限制并阻碍了非市场活动。)

  最后,似乎有理由认为,非市场活动的供给受到国民收入和政府收入的积极影响,它们通常相互关联。随着国民收入的上升,产生更多的公共收入,非市场活动的供给(即支出的成本)往往将相应上升。新项目将产生,或者现有的项目将扩展,以吸收已经获得的额外资源。显然,某些非市场活动比其他活动更有可能扩展。例如,随着国民收入的增加,也许卫生、教育和环境项目比再分配的福利项目更有可能扩展;而当收入下降时,相反的情况则很可能发生①。然而,随着收入的上升和下降,很可能出现非市场总供给上升和下降的趋势。

    后记

    本书的第一版(英文1988年版)早在1994年就由谢旭教授翻译成中文,作者沃尔夫博士1993年5月在其第一版中文版前言中指出:"本书的第一版完成于1988年,先于20世纪后半叶一些最具历史意义的事件。这些事件有,戈尔巴乔夫在苏联改革社会主义过程中所进行的持续而徒劳的经济体制改革和民族化运动;1989年11月柏林墙的倒塌;1991年6月叶利钦竞选俄罗斯联邦总统;1991年12月苏联解体。"(见[美]沃尔夫:《市场或政府》,谢旭译,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1994年2月版,第1页)但是,由于各种原因,1994年的中文版"没有对1988年的版本进行任何改动"。

  当时,沃尔夫博士"考虑到已经发生的大量变化,在本书英文版第二版中将进行某些修改"。本书就是根据1993年英文版第二版翻译的。至于两个版本的异同,读者可参看沃尔夫博士的说明:"现在的《市场,还是政府》第二版作了一些修改。考虑到苏联和东欧已经发生的历史变革,这些修改与那些国家的变革有关,更新了许多与美国有关的例子和数据,并且为书中所论述的与非市场失灵理论相关的早期文献增加了一些参考资料。除了这些修改之外,1988年版的结构和论证在我看来基本上是合理的,因此没有改变。"(见本书前言)谢旭教授对本书第二版的翻译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他认为,沃尔夫博士所阐述的问题和解答,对我们分析和解决目前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中出现的许多问题都有现实意义。我们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后,他慷慨应允我可以使用他先前的译文。因此,本书的许多译文参照了谢旭教授的译本。

  本书译文中给有些关键概念标注了一些注释,主要参考了下列一些著作:[美]曼昆著:《经济学原理》(上、下册),梁小民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5年1月版;鲁照旺著:《政府经济学》,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10月版;[英]杰夫里·怀特海德著:《经济学》(第十五版),王晓秦主译校,北京:新华出版社,2000年6月版,以及《中国大百科全书·经济卷》等。在此,向上述著作的著译者表示感谢。

  对重庆出版社的编辑给予我们翻译工作的支持表示感谢。

  译文中的不当之处,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陆 俊

  2006年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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