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人家.这是一座有着五百年历史的皖南名镇,镇中有一直巷宽不过六尺,长也就十余丈巷中居住的大多都是镇上的士绅商贾.诗书礼仪之家,礼仪巷也因此而得名,不过镇上的百姓大多直呼其"窄巷".她家住在巷的西头,祖辈曾是著名的徽商,后虽家道中落,但家庭殷实,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家中有许多金银首饰.古董珍玩.家中姐妹三人,她最小,也最显娇小机灵.
他家住在巷东头,父亲是个外乡穷秀才,兄弟三个他老三,天生聪明,深得秀才宠爱.
秀才开了家私塾一维持生计,巷中人家子弟都在他这儿开蒙.她父亲比较开明,三个女儿都先后在这里读书,他与她就成了同窗之好.
他们的天姿.聪慧以及先生的宽爱,使他们成为十几个孩童中的姣姣者.他们一起读书游戏,他曾模仿古人写过一首诗歌:君居巷之头,妾住巷之尾.先生知道后少不了要严加苛责,他说他的儿子耽误不起.尽管如此,两双机灵的眼睛仍时时交流着彼此的感受.她曾在母亲的首饰盒中偷偷拿出一只金手镯悄悄送给了他,那年他们十二岁.
山中的时光特别快,山中的空气也特别养人.一晃她已出落成二八佳人.那年日本人将窄轨铁路修进山城,父亲为防事变,为她选择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人家.没等婚事办成,日本人的皮靴便踏破了窄巷的宁静.日本人投降,窄巷的人们才各自带着家眷回来定居,她的那位"夫婿"却从此杳无音信.
他情深意笃,她独守闺房,战事停顿,他们已是二十出头.他曾向父亲提起此事,秀才说:好女不嫁二夫,硬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解放初,她家被定为小业主,战争磨难加上公私合营,她的家境已不再有任何优越感了.两家的长辈相继谢世,哥哥姐姐门也都先后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有的搬出了窄巷.母亲去世前,曾交给她一只盒子,里面有只金手镯,这是她家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了.
四十岁那年,他再次决心要跟她结婚,他拿着那只在他怀里早已磨得发亮的金手镯去征求兄长的意见,哥嫂说:她家成份不好,你不能害了我们.
人咱的就这么不经老,虽然仍是天天日出日落,年年春华秋实,他们已不再满面春风,满头青丝已成白发.他们都先后退休在家.
一天她在晨炼的队伍中交给他一个纸包,他回家一看,与五十年前交给他的那只正是一对,眼泪禁不住模糊了双眼.他们都想安排好自己的晚年,守着窄巷的宁静,平静地度过余生.这次反对的是他们的子侄们:人都老了,还想这些花花心事,算了吧!
从此两位老人不再参加晨炼,每天清晨便端着小凳坐在各自家门口,相互对望着,三十米开外的她,在他眼里仍是那么娇小,充满灵气.她嘴里则整天嘟哝着:君居巷之头,妾住巷之尾.日出日落,两行清凉的泪,两颗火热的心.
九十年代,旅游业的大发展,小镇变成了一座中等城市,大规模的拆建,窄巷刚好坐落在南北走向的大街上,拆迁后窄巷的长度成了大街的宽度.他俩的家被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阻断,他再也望不见娇小的她.
一天,他在日出时永远闭上了眼睛.一个月后她才知道这一消息,这天日落时分,她念完"君居路之东,妾住路之西",便也永远闭上了双唇.